夫君说要下山接亲人过来团聚。可他却带回御林军,将我全族屠杀殆尽。利刃贯穿胸口那一刻。他以为我死了。可他不知。狐族的内丹,是可以起死回生的。1今日,是我与夫君周生成亲的日子。从清晨起,全村的人便都来我家帮忙。下厨的下厨,洒扫的洒扫。我们整个胡村的人都是狐狸。虽说已无青丘先祖那般开天辟地的神力。却依旧有着漫长的生命和天生的灵力。我的阿爹是族长...
夫君说要下山接亲人过来团聚。
可他却带回御林军,将我全族屠杀殆尽。
利刃贯穿胸口那一刻。
他以为我死了。
可他不知。
狐族的内丹,是可以起死回生的。
1
今日,是我与夫君周生成亲的日子。
从清晨起,全村的人便都来我家帮忙。
下厨的下厨,洒扫的洒扫。
我们整个胡村的人都是狐狸。
虽说已无青丘先祖那般开天辟地的神力。
却依旧有着漫长的生命和天生的灵力。
我的阿爹是族长。
或许因为我是族长的女儿,从小到大,村中的叔伯婶娘们都待我如亲生,全村的孩子们总是让着我、宠着我。
就连周生,我生平第一次喜欢上的男子,也心悦于我。
半年前,我救了采药受伤的周生。
随着日日相处,我们两情相悦,定下婚约。
他特意下山,接了爹娘过来,筹备我们的亲事。
周生一家并不知晓我的身份。
阿爹说,凡人素来惧怕妖邪。
等过些年,我跟周生有了孩子,再慢慢说给他听也不迟。
我自来喜欢热闹,听见外头人声鼎沸,笑声不断,恨不得立时便冲出去,随他们一道喝酒。
只可惜,阿爹说今日我是新娘子,只能留在新房等着夫君来迎娶。
我既然嫁了凡人,便该守凡人的规矩。
无奈,我只好一直蒙着盖头,在房中无聊地等待。
申时刚过,外头便传来了接亲的动静。
周生爹娘怕委屈了我,特地花重金在外头请了三十余人的接亲队伍。
说是要八抬大轿迎我进门。
锣鼓声喧天,我既期待又紧张。
不知今日的周生是何模样,是否跟我一样紧张和欢喜?
然而,我迟迟没有等来他。
却等来了凄厉的惨叫。
那些声音似乎是一瞬间发出的,出自无数人之口。
发生了何事?
难道是族人们酒后露了真身,吓到了周生他们?
我再也等不下去了,直接扯掉了盖头就往外跑。
「周郎……」
未说完的话在看到屋外的场景时,冻结在了唇边。
我自幼熟悉的小院,此刻,宛如修罗地狱。
血。
到处是血。
无边无际的鲜红,染红了整个院子。
血海中,是无数只狐狸的尸体。
它们有的如同小山一般,层层叠叠堆在桌上。
有的被人拧断了脖子,随意地扔在角落里。
这些都是……
我的叔伯和婶娘们,还有我的玩伴们。
屋子里全是尸体,数量多得我都不敢数。
唯一还活着的人,只剩阿爹。
在长桌的另一头,浑身鲜血的阿爹正在与人搏斗。
而那人,竟然……竟然是周生的爹!
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
周生的爹,为何要杀我阿爹?
那些接亲的人,为何要杀我的亲人?
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,只觉得自己恍如梦中。
直到,一把剑重重插入我的胸口。
鲜血顺着长剑一路流至剑柄。
我下意识地朝对面看过去。
然后,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。
在剑的那一头,我看到了周生。
我胡十一娘的夫君,正手持长剑,恶狠狠地看着我。
他的身上都是血。
我亲人的血。
倘若说我现在身处地狱。
那他就是地狱中索命的恶鬼。
「十一娘,你莫要怨我。
「要怨,便怨你是一只狐妖。
「我是人。
「人妖殊途。
「你懂吗?」
2
我不懂。
人又如何?
妖又如何?
人中有恶人,他们为了银钱,便来山中肆意猎杀动物。
残忍得连怀孕的母鹿都不放过。
妖族也有好妖,我们经常救助跌落山崖的采药人。
便如周生。
如果不是我,他早死了。
我救了他,给他疗伤。
还送他珍稀的药草,让他下山换银子接家人来团聚。
我还嫁给了他。
可他,却要亲手杀了我。
还杀了我们全村上下。
在我们成亲这一日。
我怔怔地看着他。
半晌,喉间一股腥甜喷出。
他皱着眉,一脸厌恶地拔了剑。
我一下子便跌在了地上。
我的后背不知道压到了什么。
伸手拿出来一看,又是一只狐狸尸体。
这只狐狸我很熟悉,她叫九九。
前年才出生的,是村中最小的孩子,如今还不满两岁。
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!
什么墙头马上遥相顾,一见知君即断肠!
话本子上的故事,原来全都是骗人的!
眼泪大颗滑落,我再也忍不住了,抱住九九还有些温热的尸体,失声痛哭。
「都怪我,都怪我……」
哭着哭着,我蓦地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是阿爹。
「走!」
他话落,抱着我奋力冲出了围着的那些人。
不知过了多久,在周围再无一丝熟悉的风景时,阿爹终于停了下来。
直到这时,我才开始感觉到胸口的剧痛。
可再痛,都不如我的心。
我知道,我要死了。
周生的那一剑,正中我的心脉。
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。
临死前,我哭着跟阿爹认错。
「阿爹,对不起,是十一娘错了,对不起……」
先前阿爹说,人心难测,问我是否非周生不嫁。
我苦苦哀求,他才同意了这门亲事。
没想到,原是我错了。
「傻丫头,不怪你,错的是他们。」
阿爹并未生气,他只是温柔地抹去我的泪水。
小时候,我因好奇捉了一只漂亮的小鸟,最后却不小心把那鸟儿害死。
阿爹也是如此刻一般,跟我说「不怪你」。
可是阿爹,我今日害死的不是鸟,是我们的族人啊。
想到方才那满院的尸体,我便痛彻心扉,恨不得死的是我。
我正悲伤,阿爹却忽地运功发力,吐出了自己的内丹。
他轻轻挥掌,那枚紫红色的内丹便从我胸口的伤处,入了我的体内。
一下子,我感觉周身都轻盈了起来,四肢百骸全都充满了灵力。
「阿爹?」
他把内丹给我了,那他呢?
「十一娘,我并非你的亲爹。
「你的生父,是前朝的皇帝。你的娘亲,是他的皇后。
「很多年前,有猎人发现了我们狐族的踪迹。
「他们请来了厉害的道士,想将我们一网打尽,盗取我们的内丹。
「当时,整个村子面临灭顶之灾。
「是你的外祖母偷偷报信,救了我们。」
今日实在发生太多事了,我的脑子嗡嗡作响。
阿爹面色苍白,嘴唇慢慢褪去血色,好似每说出一个字都用尽了全力。
我哭着抱住他:「阿爹,别说了,你歇一歇。」
「傻孩子,我的时间不多了。
「我们灵狐一族向来有恩必报,有债必偿。
「自那以后,便一直默默守护你家,从你外祖母,到你娘亲。
「十五年前,当今皇帝谋反。
「我们进宫救你娘亲时,她不愿走,只求我们带走你。
「十一娘,你并非狐狸。
「你是人,是凡人中最尊贵的公主。」
3
阿爹死了。
失去了内丹的狐狸,是活不了的。
我本来也要死的。
可阿爹用他的命,换回了我的命。
埋葬他之后,我又回到了胡村。
那里已经被荡成了平地。
村子里,到处是被剥了皮的狐狸尸体。
它们的内丹全都被人剜了去。
我进入地窖,在密室中找到了阿爹留下的秘籍。
上面记载了很多的法术。
曾经,我缠着阿爹教我。
他一开始说,有阿爹在,十一娘永远不需要学这些。
后来,被我缠得没法子了。
便说,我是狐狸,等我年满十八之后,自然就无师自通了。
我如今方知,他都是在哄我。
最爱我的阿爹已经不在了。
曾经热闹的胡村,只剩下我这个罪人,孤零零地活着。
我不是狐族,又无根基,只能挑术法中一些最简单基础的学习。
闲暇之余,我时常下山。
我买了许多凡人的书籍,又混迹其中,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。
原来,凡人这般虚伪狡诈。
他们总是当面一套,背后一套。
阿爹的那些话本子,净是些甜蜜的故事。
只因他想保护我,让我活得天真恣意。
可我终究见到了人类最阴暗狠毒的一面。
以如此惨烈的方式。
如此痛苦的代价。
一年后,我带着山中的灵药去了京城。
胡村擅蛊,也擅毒。
自古医毒不分家,自然,我的医术也不错。
我在京中繁华的街市开了一家药铺。
安定下来后,我便开始打探消息。
原来,周生先前说的一切都是假的。
他本名云昭生,并非什么贫苦书生,而是华容公主的驸马,户部侍郎的儿子。
一年多前皇帝病重,驸马主动请缨外出寻药。
后来,许是驸马的诚意感动了上天,竟然真的被他寻到了。
皇帝服了灵药后,病痛全消。
公主服了灵药,一日胜过一日美丽。
我听了这些,不由得冷笑。
什么灵药!
分明是狐族的内丹。
传闻,凡人若是服下九尾灵狐内丹,可百病全消,延年益寿,容颜不老。
怪不得那些迎亲的人一个个出招狠厉。
只因他们是最精锐的御林军。
而云昭生所谓的爹也非亲爹,实则是修为深厚的道士。
好一个心思歹毒的驸马爷!
只可惜啊,他们的如意算盘终究是要落空的。
4
三个月后,我因卓绝的医术名动京城。
无论什么疑难杂症,在我的医治下皆能很快药到病除。
遇上一些贫苦的病人,我还时常免了他们的诊金。
渐渐,我得了个「神医」的名号。
来找我医治的达官贵人越来越多。
直到这一日,一顶软轿将我迎进了宫。
这一次,求医的是太后。
为太后施完针后,她发出舒服的喟叹。
「杜神医小小年纪,医术竟如此玄妙。」
「太后谬赞。」
回礼时,我故意让自己的面纱随着动作滑落。
下一刻,太后的神色果然变了。
「是你?你回来了?」
「不知太后说的是谁?民女今日是第一次进宫。」
我说完,她稍微回了回神。
只是依旧忍不住盯着我的脸。
一边看,一边喃喃自语。
「像,真是太像了。」
诊治完毕,为了方便下次施针,太后邀我在她宫中小住几日。
宫中老鼠横行,连续几晚,我都被吵得睡不着觉。
不过,我并不在意。
只因我在等一个人。
几日后,我正在院中磨药,忽地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。
「柳娘,真的是你!」
「你是何人?麻烦松手。」
我用力挣脱开,蹙眉瞧着来人。
刚刚抱我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。
他衣着华贵,看我的目光如痴如狂。
似是在透过我瞧着另一个人。
「大胆刁民,还不快叩见陛下!」
他尚未出声,他身后的太监已经自报家门。
呀,鱼儿终于上钩了。
他便是华章,当今的皇帝。
他口中的「柳娘」,正是我的生母,前朝皇后谢怀柳。
传闻,华章还是七皇子时,与我母后青梅竹马、两情相悦。
后被我父皇横刀夺爱。
隐忍数年后,华章发动叛乱,夺宫称帝。
他车裂了我的父皇,娶了我的母后,封她当了贵妃。
几年后,贵妃因病离世。
华章自此沉浸在伤痛中,一病不起,时常追怀。
民间皆知,当今皇帝之痴情,天下少有。
他多年来一直四处搜罗与我母后相似的女子,充掖后宫。
我在密室中见过我母后年轻时的画像。
我本就生得与她有几分相似,再加上幻术,便是十分了。
我忙假作慌张,垂首下跪。
「民女杜若见过皇上,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。」
「柳……杜姑娘快快请起。」
5
这日之后,皇帝时常来太后宫中。
明为请安,实则是为了多看我两眼。
一个月后,太后在我的精心调理下身体大好。
皇帝顺势下旨,言我医治有功,封我为容妃。
圣旨一下,朝野哗然。
皇后第一个出言反对,接着是国丈、皇后所出的太子及华容公主。
不过这些并没什么用。
太后早就不喜皇后专权跋扈,把持后宫。
见到我的第一眼,她便动了利用我这张脸的心思。
封妃那日,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华容公主和云昭生。
成亲前,云昭生曾将公主带了回来,谎称是自己的胞妹。
我后来才明白,她之所以跟着来胡村,不过是为了看一眼我阿爹俊美无俦的脸。
如今,快两年过去。
胡村被他们剥皮剜心的狐狸们已化为累累白骨。
而他二人的风采却更胜往昔。
果真是祸害遗千年。
两人穿着朝服,不情不愿地朝我下拜行礼。
「儿臣见过容妃娘娘。」
我落落大方地回了句:「平身。」
而后笑道:「本宫在民间时,便听闻公主姿容艳丽,举世无双。今日一见,当真名不虚传。」
明明是一句夸赞,可华容公主却变了脸色。
只因她虽在内丹的作用下容颜永驻,可与如今的我相比,总是差了几分。
毕竟,我的母后谢怀柳,曾是天下第一美人。
眼下我幻化的,便是她年轻时最美的模样。
不同于华容公主的鄙夷与嫉妒,身为驸马爷的云昭生则盯着我的脸愣在了原地。
我自然知道他为何失态。
虽然换了容貌,可我还是原来的声音。
他与我相识一场,自然是熟悉的。
可我明明早已死了。
被他亲手杀死。
为了让他们放松戒备,我还特意找了两只野狐狸,假扮成我和阿爹。
可现在,一个与我十分相似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。
摇身一变成为皇帝的宠妃。
这让他如何能不吃惊?
如此重要的场合,堂堂的驸马爷却失仪了。
这是大不敬。
我本该假作未察。
但我偏偏故意挑破,让旁人皆知。
「皇上,驸马爷他……他一直盯着臣妾,臣妾惶恐。」
我装作害怕地躲进皇帝的怀中。
我本就来自民间,胆子小,也是正常的。
见我神态,华容公主气得柳眉倒竖。
她指着我的鼻子怒斥:「你个贱婢,在胡言乱语些什么?」
啧啧。
不愧是嫡公主,这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。
我吓得泫然欲泣,在皇帝怀中颤抖得更厉害了。
「皇上,臣妾可是说错话了?臣妾不是有意的。」
天下第一美人的眼泪,又有几人能抵抗呢?
更何况,我还带了狐族的天然媚态。
「混账!什么贱婢?她是你的母妃!」
6
封妃大典结束,皇帝将华容公主与驸马叫去了御书房。
宫人们都守在门口,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。
只是听说,皇帝发了很大的火。
华容公主是捂着脸离开的。
驸马爷则被皇帝申斥,令其闭门思过三个月。
任何男人,都无法容忍旁人觊觎自己的女人。
更何况,他还是天子。
这日过后,我在宫中一时风头无两。
全宫皆知,皇帝每夜都宿在我的折柳宫中,与我缠绵欢好。
我的荣宠令皇后逐渐坐不住了。
两个月后我去向她请安时,又见到了华容公主。
今日,她难得地没跟我摆架子。
先是规矩地给我行礼,接着又递上一杯茶。
「这是上好的新茶,昨日刚从千里之外的山间采下。
「跑死了八匹快马,露水还未干便运进了宫中。
「全宫上下只得这一两。
「容妃娘娘来得巧,快些尝尝吧。」
见我迟疑,她亲热地挽住我的手。
笑道:「娘娘,先前是容儿多有得罪,如今您是父皇心尖上的人,日后我还要仰仗您呢。」
看着她葱白一般的手指,我忽地便想到了第一次见她那日,她傲然推开我的模样。
当时,我因她的态度惴惴不安,惟恐未来的小姑子不喜欢我。
云昭生说,他这个妹妹自小任性,让我莫要同她计较。
于是,我亲亲热热地带他们回家,见我阿爹。
谁知,竟带回了几头要吃狐狸的狼。
她可知晓,她这皮笑肉不笑的演技,实在是差极了。
也当真是难为她了。
「公主这是哪里的话?本宫可不敢当。」
我端起茶盏,在她的期待中一饮而尽。
唔。
茶是好茶,可惜掺了迷药。
喝完茶,我很快便感觉头晕得厉害,身上也开始变得滚烫。
我按着头,蹙眉问:「公主,这茶……」
「这茶,加了宫中禁药催情香。
「容妃娘娘,您现在感觉身子如何呀?
「您年轻貌美,我父皇那残病之躯,定然无法满足你吧?
「不如,就让我来帮帮你。」
我浑身酸软无力。
脚步都不由得踉跄起来。
勉强扶住椅子,才不至于跌倒。
「好热。」
「热就对了。」
皇后慢悠悠地喝下一口茶。
「来人,快把容妃娘娘扶下去歇息。
「去请皇上和各位娘娘过来。
「就说本宫今晚请了南曲的戏班子,请他们来看好戏。」
7
这一晚,皇帝与后宫妃嫔都来了皇后宫中。
众人吃着茶点,围着水榭谈笑看戏。
所有人都在,唯独我的位子空着。
「容妃呢?」
「禀父皇,容妃娘娘午后便到了。
「说是身子不适,一直在母后寝殿小憩呢。
「儿臣想,定是娘娘连日来伺候父皇累着了,便未喊她,且让她多睡一会儿。」
闻言,皇帝点点头,赞许道:「容儿懂事了。」
半个时辰后,南曲班子的新戏刚刚唱至精彩处,皇后安排的更精彩的好戏也开始了。
先是皇后宫中忽然出现了刺客。
接着,华容公主急道:「不好,容妃娘娘还在里头!」
这一出声,瞬间提醒了皇帝。
于是,帝后带着众人前往皇后的寝殿。
浩浩汤汤的一群人,很快便齐聚在门口。
这样的好戏,华容公主自然要亲手拉开帷幕。
她背对着皇帝,满脸得意地推开殿门。
「容妃娘娘,您没事吧?
「可遇上了刺客?您快掀开被子,让儿臣看看您受伤没。」
皇后也假装关切。
「容妃啊,你可还好?皇上来了,还不快起身迎驾。」
众人跟着移步到了床前。
锦被底下,隐约可见有人在瑟瑟发抖。
华容公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。
她口中喊着:「容妃娘娘,得罪了。」
手上已经飞速掀开了被子,下一刻,她的脸僵住了。
不仅是她,皇后的脸色同样煞白。
只见平日里端方君子的驸马爷,此刻竟然赤身躺在皇后的床榻上。
他的玉冠散乱,双眼蒙眬,显然是刚刚醒来。
公主的驸马,竟出现在皇后的床上,还衣不蔽体。
这可当真是惊天的丑闻。
「云昭生,怎么是你?你怎么在这里?」
华容公主吓得花容失色,惊声尖叫。
「容儿,我……」
驸马张了张唇,想要解释,却无从辩驳。
看见皇帝铁青的脸色,他似乎是酒醒了般慌忙爬下床,着急地请罪。
「父皇,儿臣不知……」
「啊!」
他话未说完,一干妃嫔们已经慌忙掩袖,急急地转过身去。
只见驸马爷竟是连裆布都没穿,直接光着腚跪在御前。
当真是有失体统,置礼法于不顾。
看够了好戏,我适时地扶着太后出现。
「皇上、皇后娘娘,发生了何事?」
华容公主看到我,气得满脸通红。
「容妃,一定是你搞的鬼!都是你!」
自然是我。
这种寻常迷药,能奈我何?
她们母女既然要自掘坟墓,我当然要反利用一番。
可眼下,还未到承认的时候。
我蹙眉,故作不解。
「公主,本宫不明白你所言何意。」
「别给我装傻!你明明说不舒服,我亲自送你来此处休息的。
「怎么会变成驸马?一定是你设计陷害!」
这可当真是贼喊捉贼。
我懒得理她,只向皇帝禀告。
「臣妾午后的确忽感不适,借皇后娘娘殿中歇息。
「可刚刚躺下,忽又想起今日还未为太后施针。
「便来不及禀告,直接去了太后宫中。」
我话落,太后立时为我作证。
「容妃辛苦了一下午,本来刚歇下。
「听说闹了刺客,心忧皇帝安危,便急着往这边赶。
「皇帝,容妃对你的心意,便是连哀家都自愧不如啊!」
太后说完,我又顺势含泪道:「皇上没事吧?可有哪里不适?快让臣妾瞧瞧。」
我跟太后一唱一和,华容公主还要再说,已经被皇后扯住了衣袖。
最后,皇帝在震怒中下旨。
「来人,将驸马关入天牢。
「今夜之事,谁敢走漏半句风声,杀无赦。」
8
华容公主在御前跪了一夜。
户部侍郎主动辞官请罪,自认教子无方。
但事关皇家颜面,此事已无转圜余地。
驸马云昭生藐视君上,判秋后问斩。
皇后管教后宫无方,责禁足。
与此同时,我有了身孕。
皇帝大喜,晋我为贵妃,加协理六宫之权。
贵妃,与皇后之间,仅差了一个皇贵妃。
皇后的依仗是国丈、太子和华容公主。
我的身后,则是太后。
我们几乎旗鼓相当。
不同的是,我比她年轻。
随着我的肚子渐大,太医诊脉说,我这一胎怀的是个男婴。
宫中传言,待我十月怀胎生下皇子,皇帝将废太子,重新立储。
这样一来,留给他们反击的时间便不多了。
转眼,我已怀孕八月,临盆在即。
皇后终于行动了。
太后六十大寿当晚,太子皇后在宫内,国丈、前户部侍郎在宫外,里应外合,逼宫谋反。
叛军一路攻到了御前。
眼看着胜利在望,御林军首领却临阵倒戈。
叛党全被捉拿,诛九族。
其中,也包括华容公主和太子。
杀了兄弟夺取皇位的人,是绝不会允许历史重演的。
后台倒了,云昭生生机便断了。
行刑的前一晚,我扮作宫女去了天牢。
看着地牢里的云昭生,我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他。
那是一个美好的春日。
他说他娘亲病重,听闻附近有灵药,特地来寻。
谁知,这里竟这般陡峭,毒蛇这么多。
当时,我被他的孝心所感动。
我背着他,艰难地翻山越岭,从下午到深夜,终于将他背回了村子。
我想起阿爹的话本子上都是这样写的。
狐妖救了书生,他们喜结良缘,只羡鸳鸯不羡仙。
原来,我不是狐妖,他也不是书生。
地牢里肮脏极了,不过我并不嫌弃。
我自小长在山野,比这更脏的都见过。
再说,又有什么能脏过人心呢?
我倒了两杯酒,将其中一杯递给云昭生。
含笑道:「驸马爷近日过得可好?本宫略备了薄酒,特来看望。」
「十一娘!你是十一娘,是不是?」
他牢牢盯着我的脸,似是想看透我幻术下的真容。
事已至此,便让他瞧个痛快吧。
我干脆收了幻术,露出本来的脸来。
「周郎,好久不见。」
「十一娘,果真是你。」
云昭生脸色惨白。
他摇头道:「不可能!这不可能!我明明……」
「你明明用施了符咒的宝剑杀了我,就像你们杀我族人那般。对吗?」
若非他们伪装成迎亲之人,让我们不设防,又使出这般阴毒的手段,整个胡村又如何会被他们轻易拿下?
我自然是罪无可恕。
但他们也一个都别想逃。
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,笑道:「周郎,我们那日还尚未喝交杯酒呢,不如就趁今日补上吧。」
「胡十一,你疯了!
「你现在是容贵妃,我是驸马。你在胡闹什么?
「你快走吧,今日你来的事,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。
「等我将来出去了,我自会对你的身份保密。
「从今往后,你做你的贵妃娘娘,我当我的驸马,便当我们从未相识。」
是了。
他身处牢中,还不知道外头已经变天了。
还在做着美梦呢。
可笑。
当真可笑。
好一个便当从未相识!
我十一娘,当初竟会喜欢这样一个贪图富贵、贪生怕死的男人。
「也罢,既然周郎不想喝,那十一娘也不强求。
「我听你的,离了这里,我们从此再无干系。
「只是,你走近些,让十一娘再看你最后一眼,可好?」
也许是慑于我如今的身份,云昭生犹豫半晌,最后还是朝我走来。
经过上次被我设计陷害的事,他自然知道我心中有恨,于是又为自己辩解起来。
「十一娘,你莫要怨我。
「圣心难测,我爹多年来一直伴君如伴虎。
「公主蛮横,我亦是每日在深渊边行走。
「稍有不慎,便有性命之忧。
「用你一族,换我云氏满门,也是无奈之举。
「等我出去了,我定会请高僧超度你们族人,让他们早些投胎去。」
他一边说,一边朝我走近。
很好。
我勾唇一笑,五指蓦地化为利爪,直接探入他胸口。
「十一娘,你……」
变故只在须臾之间。
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前。
在剧烈的震惊面前,一开始都是感觉不到痛的。
这滋味我曾尝过,我晓得。
鲜血温热。
让我冰凉的手都暖了几分。
心脏刚刚离体,在我掌心犹自轻轻跳动着。
我凝神仔细瞧了瞧,皱眉轻笑:「咦,原来你的心也是红的呀?我还以为,是黑的呢。」
话落,我当着他的面,将那颗心随手扔到角落。
天牢里偶有老鼠,喜欢跟犯人们夺食。
平日至多一两只。
但今日不同,我将周遭的鼠群都招了来。
云昭生的心一落地,密密麻麻的鼠群便全围了过来。
一时间,争夺声、啃噬声,自角落齐齐传来。
那尖锐的声响,在我耳畔宛如仙乐。
云昭生归来那一日,我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向他飞奔而去。
当时,我系在脚畔的银铃在山野间叮咚作响。
我曾以为那是世间最动听的乐声。
原来,今日才是。
可惜啊,云昭生无法体验我的快乐。
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被掏出,被老鼠啃成碎肉吞下。
他在剧烈的恐惧中死了。
我捂住鼻子,嫌恶地躲开他的尸体。
「本想让你喝杯酒壮壮胆的,可惜啊,不听话。」
9
驸马在天牢中被老鼠活活咬死了。
据说,他死相凄惨。
等到侍卫们发现时,地上只剩尸骨和一摊血水。
这日之后,宫中开始有新的传言。
说皇宫里有妖怪。
喜欢杀人掏心,再活活吞食。
一时间,宫中人人自危。
除了我的折柳宫。
人人皆知,皇帝独宠我。
只待我生下皇子,便要封为皇后了。
太后自是十分高兴。
我是一介孤女,掌控我比掌控先皇后要容易多了。
流水般的赏赐天天送进我宫中,为了我和皇子的安危,宫门口守着的侍卫也加了一倍。
很快,便到我的临产前夜。
这一晚,皇帝照常来陪我。
入夜后,他摸着我高高隆起的肚子,柔声道:「柳娘,这些时日,你辛苦了。」
「皇上,臣妾是杜若,并非柳娘。」
许是孕期烦躁,我忍不住提醒他。
我话落,他沉下脸来。
「莫忘了你的身份,朕说你是柳娘,你便是柳娘。」
唔,那便是吧。
「皇上,能否将外头的那些侍卫撤了?臣妾瞧着,有些害怕。」
「怕?」
皇帝微微眯眼,不动声色地道:「柳娘怕什么?」
「臣妾怕他们腹中的狐丹。」
我话落,他蓦地翻身,狠狠掐住我的喉咙。
这凶狠的神情,哪还有半分深情帝王的影子?
「你怎知他们腹中有狐丹?说,你到底是谁?假扮成柳娘的样子有何目的?」
我怎会不知呢?
阿爹不仅是族长。
他还是狐王。
我吞了他的内丹,便可以感知到所有人腹中的狐丹。
狐丹离体后留不了太久。
凡人也不能多吃。
于是,除了皇帝及几个皇亲,余下的便全进了御林军腹中。
只因他们都是随他谋反的心腹。
服用狐丹,可助他们功力大增,更方便护卫皇帝的安危。
「咳咳……」
喉咙被扼住的地方疼痛无比。
帝王之狠辣,远超旁人。
我毫不怀疑,我下一刻会被他活活掐死。
于是我只好如实回复。
「谢怀柳是我的娘亲,我自幼被狐狸抚养长大。
「之所以假扮我娘进宫,只是为了报仇。
「如今我的仇人云昭生已死,我的大仇得到。
「我便是死,也无憾了。」
听见娘亲的名字,皇帝终于松开了手。
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我。
「你是柳娘的女儿?」
「正是。」
说着,我朝脸上轻轻一拂,收了幻术。
至此,我终于露出了真容。
皇帝怔怔地盯着我的脸,半晌,神色大恸。
他将我紧紧搂住,如同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。
「以后我会好好待你,留在朕的身边,可好?」
「好。」
我轻轻依偎进他的怀里。
一夜温存。
第二日我醒过来时,皇帝已经不见踪影。
御医候在外殿,两个年纪大的稳婆和一干宫女守在我床侧。
见我苏醒,她们端起一碗漆黑的药汁给我。
面无表情地道:「娘娘醒了?快些把药喝了吧。」
我深谙药理。
这药一闻便不对。
这里头加了大量的活血之物,虽然能促生产,却也容易造成血崩,使女子难产而亡。
我挥手将药打翻。
「皇上呢?本宫要见皇上!」
「女子产房污秽,皇上九五之尊,怎可踏足?娘娘还是快些听话吧。」
说着,那两个女人又唤了宫女将我强行按住。
我的身体酸软无力,不知他们做了什么,灵力都被抑制住,无法施展。
他们将那黑漆漆的药汁硬生生灌入我的口中。
不过片刻,我便腹痛如绞。
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,身下血流如注。
随着婴儿的哭声传来,我气若游丝地闭上了眼。
10
「快去通知皇上,是个小皇子。」
两个稳婆喜气洋洋地抱着孩子去了东殿。
太后和皇帝母子二人皆候在这里。
他们掀开小皇子的襁褓,面露微笑。
太后开心地将孩子抱进怀中逗弄。
她一边瞧着孩子,一边与皇帝道:
「恭喜皇儿,谋划了这么多年,废掉了这么多死士。
「终于借此女扳倒了国丈,解决了多年的外戚之患。
「如今喜获麟儿,去母留子。
「从今往后,皇儿将高枕无忧矣。」
太后话落,皇帝冷哼一声。
「怪只怪,皇后实在愚笨。
「见容妃怀孕,孩子还没生,便急着谋权夺位。
「如此狼子野心,怎可轻留?」
太后摸了摸小皇子的脸蛋,笑道:「哀家未曾料到,皇儿竟然能对容妃下得了手去。
「先前你接进宫的那些女子毕竟都是乔装易容的自己人,死了便死了。
「可容妃,是谢怀柳早些年失踪的女儿。
「哀家以为,你对谢氏,总是有几分情意的。」
是啊。
我也曾经这般以为。
只见皇帝神色淡漠,面无表情地把玩自己手中的珠串,淡淡道:
「情意?母后怕是忘了,谢怀柳只是朕谋反的一个借口罢了。
「这些年不过是做做样子,骗一骗天下人。
「年少时的那一点情意,如何能与巍巍皇权相比?
「毕竟冲冠一怒为红颜,总比弑兄夺位要好听些。」
精彩。
当真精彩。
怪不得我在宫里一切竟会如此顺利,原来,皇帝才是这一切的主谋。
太后只不过是明面上的幌子罢了。
当我以他们为棋子时,殊不知自己也成了旁人的棋子。
我再也忍不住了,从稳婆身后探出身来,朝太后的方向催道:「你还等什么?还不动手?」
「大胆奴才!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!」
我刚话落,皇帝身后的太监便是急声怒斥。
与此同时,太后却忽地惨叫起来。
只见原本被她抱在怀中的小皇子,竟一咧嘴,露出了尖利的獠牙。
紧接着,趁她不备之际,张嘴便咬下了她的五指。
一瞬间,太后整张手鲜血淋漓。
「孽障!」
她咒骂一声,吃痛之下将那婴孩便往用力地上一摔。
意料中的哭声并未传来。
地上的婴儿就地一滚,接着,一点点变大,最后,竟逐渐化作一只硕大的黑鼠。
我指了指屋子里的一干人。
「就是他们想要害你的娘亲,快些寻仇吧。」
多年以前,宫中鼠患猖獗。
有一日,宫人捉了一只黑鼠,正欲绞杀。
恰被我的母后瞧见。
当时她怀有身孕,眼见那只母鼠也有孕,便让宫人将其放了。
母后自幼受我外祖母教导,明白万物皆有灵。
这于她本是一件小事。
可那成了精的母鼠却记在心里。
我入宫的第一晚,她便找到了我。
她说,她愿意助我复仇。
我的要求是通过幻术,让她每夜代替我承欢。
如今的我,非人非狐,非仙非妖。
早就是个活死人。
白日里还好,一入夜,我便浑身冰凉,寒意刺骨。
这寒意,活人是受不住的。
更何况,我也嫌皇帝脏。
光是白日里跟他稍微碰触,我都觉得恶心。
鼠精在皇宫里待了一辈子。
早就想尝尝九五之尊的滋味儿,看看与普通男人到底有何不同。
我又答应她,待我大仇得报后,她可以一辈子用我的身份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。
我们的计划本来万无一失。
可皇帝实在太过狠辣。
他杀了我的父皇,害死了我的母后。
如今又要对我斩草除根。
这样的男人,也该像云昭生那畜生一样,试试万鼠噬心的滋味儿。
11
殿内接连传出太后,皇帝及稳婆的惨叫。
无数只老鼠如潮水般从皇宫的各个角落往里涌入。
我进入殿内时,扮作的是宫女。
出来时,已经恢复了本来的容貌。
我的样子,御林军们皆是认得的。
毕竟在胡村时,他们亲眼见到我死了。
「来人!快杀了这妖女救驾!」
不知是谁喊了句,一下子,上百个御林军便朝我围拢来。
他们手持利剑,目光凶狠,将我围得水泄不通。
恍惚间,我的眼前似乎又闪过了胡村那遍地的血红。
「阿爹,我今日来为你们报仇了。」
话落,我闭上眼,默默念咒,一只手按上我的胸口。
一瞬间,紫红色的光芒大盛。
原本明亮的天忽地变得灰暗起来。
狂风大作,吹得人都睁不开眼睛。
我大喝一声:「出!」
话落,御林军们忽地面露痛苦之色。
他们一个个痛得扔掉了长剑, 吼叫着躺在地上按住胸口。
紧接着, 他们的胸膛一寸寸裂开。
似乎是被一只无形的手, 强行掏出一个个血洞。
自那血洞中,无数颗红色的内丹纷纷飘了出来。
它们围绕着我,在我身侧盘旋, 似在与我告别。
直到我轻声道:「去入轮回吧。」
这些内丹才终于在一瞬间炸开,烟消云散。
世人皆知, 狐族内丹可以使人延年益寿、增修为、驻容颜。
可他们不知, 只有狐族心甘情愿奉上的内丹才有效用。
似是胡村这般,被强行杀之剜心的, 内丹上是带有灵狐死前怨气的。
他们虽暂时宿在寄主体内, 可终有一日会反噬。
早晚的问题罢了。
阿爹说,这是狐族的终极杀招, 不可告知任何人。
傍晚的时候, 风终于停了。
恶人活着的时候面目狰狞, 死了也和普通人一样, 不过一堆白骨罢了。
管他是什么帝王之尊, 还是小小的侍卫。
最后, 都是殊途同归。
整个折柳院,全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。
这味道,我年幼时, 叛军杀进宫的时候曾闻过一次。
后来被阿爹施法遗忘了。
两年前在胡村也闻过一次, 那是我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。
如今, 我只希望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了。
一切结束后,我去了母后生前的宫殿。
这里燃着长明灯, 供奉着她年轻时的画像。
的确是倾城之姿。
怪不得引得两任皇帝竞相追逐。
只是, 帝王之爱, 又有几分真心呢?
「母后, 女儿来看你了,你定然也想离开这儿吧?」
我没有等来母后的回话,可我想, 这一定是她的心愿。
于是, 我一把火将这宫殿烧得干干净净。
我趁乱离开了皇宫。
出城前, 鼠精向我提议。
「公主,你若是想当女帝, 我们愿助你一臂之力。
「还有你的外祖家, 这些年,也一直在寻你的踪迹。」
我知道她说的是谁。
封妃那日, 人群中有个男子甚是熟悉。
这些时日我逐渐想起了小时候的事。
我记得, 那是我舅舅家的表兄,与我自小便定有婚约。
假如我的父皇母后没死。
也许,此刻我也会如华容公主一样,拥有幸福的人生。
可现在,天下之大, 只有胡村才是我的家乡。
只有阿爹、叔伯、婶娘、我的那些玩伴们, 才是我的家人。
如果可以,我宁愿从未遇见云昭生。
如果可以,我宁愿永远不知道我是谁。
我只想,做那个宁静山村中快乐无忧的胡十一娘。
阿爹, 十一娘很快就要回来陪你啦,你且等等我,可好?